沙中土命的男人的命运(劝和不劝分的算命师算准了别人的吉凶)

劝和不劝分的算命师,算准了别人的吉凶,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

沙中土命的男人的命运(劝和不劝分的算命师,算准了别人的吉凶,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)

他们面前斜立一块小木牌或铺一方黄布,“文官停轿换功名,武将下马问前程”、“合婚、官司、讨债、看日子”,算是特色业务宣传。摊主的神通,都写在上面了。


1

“东北千山圣山公,法名:慈合。”这张硕大醒目的招牌旁边,坐着一位蓄须老者。

“在你家的西面有小人拨弄是非,你的男人耳软心活、偏听偏信,冤枉了你,让你吃气。”慈合正用手扣住面前一个女人的手掌。

女人有40多岁,蹲坐在小码头的石阶上,身量瘦小,那只小心伸展着的手掌皮肤粗糙干裂,是张干重活、粗活的手。

“可不就是,在我家西边,是本家的兄弟,说我和别的男人好,闹得一家子不安生。先生算得准,可得给我个解法儿。”

“当然,你八字里带着,手纹上摆着。”

“先生您给我个解法儿。”女人仰面看着蓄须老者,眼睛里充满希望。

“我可以给你个东西,烧掉它。”老者站起身,示意女人跟他去身后的树丛里。

过了一会儿,慈合走出来,坐回板凳,女人走向她的三轮车离开了。

这里是山东东昌古城,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京杭古运河从此穿城而过,一座古意盎然的石头桥横跨运河,几条草鱼在河中翻尾拍起的波纹。

运河曾是古城命脉,明清时期帆樯蔽日,巨商大贾往来不绝,至今仍保留有山陕会馆。如今,漕运早已衰败,留存下来的东西不多,那些悄声低语、神秘莫测的算命先生,算是一种。

那座石头桥连接着两头的人行道,河边还有一处小码头,在人行道和小码头上,一溜儿排开着十几个神汉师婆的地摊,相面、测八字,问吉卜凶。

他们面前斜立一块小木牌或铺一方黄布,“文官停轿换功名,武将下马问前程”、“合婚、官司、讨债、看日子”,算是特色业务宣传。摊主的神通,都写在上面了。

在我的印象里,算命先生大都是盲眼的,手里探出一根竹杆,肩上挎着布兜,独自在街上颤颤地走,算命时则是气定神闲。但这些人不一样,他们的眼神好着呢。

2

等女人走远,卦摊上围观的几个人也散去了,慈合见我不走,就和我拉呱起来。“这女人,这个岁数还不检点。有些话不能说到她脸上。”

“您怎么知道?”

“看她脸上的青紫——男人打的。没事谁会打她?”

“您给了她法儿,会好么?”

“只要她检点起来就会好。起先她还说要离婚,离了她怎么过?我劝她合,是积德。这一卦我只收她200块钱,保她家庭不散,值了。”

慈合说他算命从来是劝合不劝分,就算来者的八字里有离散的“卦相”,他也是劝合。

实际上,这不只是积德,更是一种保身的策略。

去年冬天,摊位在河东岸的年轻算命先生小宝,给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算卦,劝人家离婚。

过了没几天,那女人的丈夫带了两个壮汉来踢摊儿,把人拉进后面的树丛,扇了一通耳光。说自从老婆算卦以后就不吃不喝,一天到晚哭闹着要离婚,逼小宝出2000块钱了事。

“同行是冤家,没人管他。”慈合说,“我走过去给他们说合,最终还是要让小宝出1000块钱才肯罢休。他没钱,我借给他200块,那边卖古董的借给他600。”

“老话说,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。我70多岁啦,下面有三个孙子、两个孙女儿,我要为他们积德。谁来算我都是劝合的。”

为了证明他算命准,慈合举出了好几个例子:有经他指引夫妻重归恩爱的,有得了他的法儿发了大财的,还有按照他给的时辰同房生了儿子的。

说了半天,见我始终只是听,没有伸出手让他看手纹的意向,慈合意兴全无,借口到河边洗手去了。

3

过石桥到运河东岸,小宝的摊位就在绿化隔离带后面的人行道上。小宝的眼睛看不见,所以他的名号也叫“瞎子小宝”。

他直着腰身静坐在矮凳上,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他旁边,大概是他的母亲。他们身后是一个河畔绿园,原本有草坪和各种灌木,现在已被荒草占据,一丛丛淡绿色的狗尾草在烈日下摇摇摆摆。

那女人戴了宽沿的遮阳帽,手肘支在膝头,手掌撑着面额,见我在他们面前停住步,她抬起头,“算一算么?”

“多少钱?”

“30块钱一卦,抽签加测八字。算不算不要紧,坐在这里歇会儿也好。”

我坐在了母子对面的小马扎上。

“今年的天气预报比往年都准,说下雨就下雨,不诳人。”小宝的声音显得稚气,但平和舒缓。

“前天下午大雨来得急,你们挨淋了没有?”我问。

“没淋着,刚一起风我妈就拉着我回家了,赶在了雨前头。”

“家不远吧?”

“就在城边上。”女人插话,“你在哪里住?做什么工作?——哦,吃公家饭,这差事好,风不着雨不着。”

小宝不紧不慢地说:“吃公家饭就图个当官儿,想当官也不容易。有个老太太85岁了,常来我这里,她为儿子打了半辈子官司。”

“打什么官司?”

“20多年前,村里刚兴选举,她儿子19岁,想当村长,钱也花了,礼也送了,票也投上了,最后有人举报,说他的票不是正经来的,上面一查就把他的官儿给撸了。她儿子心里头窝囊,那天喝了酒,骑摩托车出门,被大车给撞死了。从那以后,老太太年年上访,从镇子里一直告到省里,说他儿是被人害死的,到现在也没结果。”

正说着,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人走了过来,一双大手捧了五六个桃子。小宝母亲忙说:“你又拿来,不能再吃你的桃子啦。”

女人哈哈一笑,声音洪亮,“我拿给小宝吃。小宝你帮我算算今天的运气,下午我的桃子能卖得快不?这一上午城管撵了3回,搁以前早卖完了。”

她的水果摊儿在一辆三轮车上,为了招揽顾客,她越过隔离带,把三轮停在了机动车道旁。

“今天几点出来的?”小宝问她。

“6点,怪我贪睡,平时都是5点。”

我纳闷,“5点街上有人买东西?”

“得先去市场进货啊,进桃子最费心,要一个个挑出来,不新鲜的见了太阳就塌壳,卖给谁去?”

小宝慢吞吞地说:“还记得抢过你电子称的陈队长吗?他进监狱了。去年,他刚当上中队长的时候,来找我算命,牛气哄哄的。他卦象上有凶兆,我告诉他‘临官进禄,须忌财色,不然会官星失地,遭受恃势之刑’,可他不识劝,现在一定后悔啦。”

女人大笑,“哈哈,好好,活该!小宝你吃桃,我在河里洗好的。”

小宝伸手去接女人递过来的桃,没接住,摔在地上滚了几滚。母亲弯腰捡起,用衣襟擦擦,把住小宝的手,放进他手掌里。

“上回说的那个姑娘,小宝相中没?”女人问。

“人家看不上咱。现在这好好的小伙子都找不上媳妇,不用说他有这个毛病了。”母亲叹了一口气。

“别急,缘分没到。小宝好赖有一手挣饭的本事,又能说会道,过去的算命先生是不愁媳妇的,都生儿育女,过得好着哩。”

“过去这行当还能给他们一口饭吃,现在人家背地里看不起咱呢,说是迷信,糊弄人的。”

“我给小宝想着,保准给你个好媳妇。”

“您费心啦。姑娘缺胳膊少腿都行,只要不憨不傻。”

小宝贝幽幽叹口气,“媳妇要不得哟——先要车,再要楼,还要两头大黄牛。”

“要牛做什么?都没地种了。”

“嘿,谁要牛?是公公婆婆,得年轻、身体好,肯给他们扛活。”

“哈哈,小宝聪明,什么都知道。”

4

太阳往西边斜去,光芒依然炽热,古运河里水波闪闪,像一片被烧化了的金子。在靠近河岸的大树下,有位相面的师婆独自坐在阴凉里,手举一瓶啤酒,仰脖灌下一大口。

卖桃的女人照顾她的生意去了,我们追着树阴挪动了位置,小宝母亲又把手掌撑在面额上,一阵静默。

我觉得必须算一卦了。

小宝摸起脚边的签筒,哗啦啦一阵摇。我按照他的吩咐从中抽出6支竹签,一一递送到他手里。

小宝摩挲着第一支签,“这是‘流连签’,就是说你老是在原地打转儿,来来回回、牵绊不休,业难竞、事难成。要放下过往,直往前走才是正经路。”

第二根签显示我近期有口舌之争,“最近你可别往人堆里扎,少惹麻烦,哪里肃静哪里呆着。”

下面的几支签子,都不怎么乐观,不是有病榻之忧,就是预示婚姻生变,半晌没讨到一句吉言。“我就那么不顺当?”

母亲抬头陪笑,“小宝是照着签说的,他好也说歹也说,不像别的先生只会哄人高兴。”

好在最后一根是个“大红签”,签子一端用细红线箍了半寸,虽然沾了一层油泥,但比别的签都显尊贵。

“大红签”推翻了前面五支签的预言,说我命中有贵人相助,凶险困顿处都有人扶持,凡事皆能逢凶化吉,到老了能安享富贵。

测八字时,我的命运又一次反转。根据生辰,小宝说,我五行俱全,但是沙中土命,土薄根弱,运势不旺。

“土薄根弱怎么讲?”

“你属蛇,又是‘路沿根儿’,车轧人踩,运势会被压住。刚才那位卖水果的阿姨,属龙,是江河根儿;你想龙一头扎进江河那还了得。”

其实,小宝说我的还是准的。

5

“你给自己测过八字吗?”我问。

“测过,我是葵花根,扎不深,也弱。”

“他有这个毛病,命能强到哪里去,混口饭吃就挺好了。”小宝母亲接话。

她说小宝刚出生时好好的,一双大眼睛黑亮亮的。长到6个月的时候突然得了眼病,高烧不退,四处求医问药也没用,上眼皮渐渐塌了下去,再也撑不起来,眼睛也跟着坏了。

“我在床上抱着他一夜夜地哭。能怨谁呢?这就是命。”

人家的孩子都在村子里四处跑,小宝却一会儿也离不开母亲,去哪里都要拉着她的手。“等我死了,没个人照顾他,可咋过?”

到了16岁,母亲想着给他寻个活路,送他到百里之外一位有名气的瞎子那里学算命。母亲也陪着一起去,除了照顾小宝起居,还要替先生洗衣做饭,包揽了各样家务,天天从早忙到晚。

“小宝学了3年,我做了3年老妈子。先生脾气不好,饭不对口儿就说难听的话。”

这时,太阳被远处的高层建筑遮挡住,河里的水波失去了光彩,卖桃女人的三轮车厢只剩下了几个带伤的桃子。

我付了30块算命钱,问小宝母亲:“生意还好吧。”

“一天能算三两个,今天你是第三个。”母亲缓缓从马扎上站起身,“我们要回去了,得回家做饭。”

母亲收拾好马扎和签筒,把电动三轮车的后挡板打开,扶着小宝慢慢跨上去,把他安置稳当。接着,她坐到了前面的座位上,启动三轮车,顺着人行道一直开到路口,然后停在机动车道的车流前,等待绿灯亮了过马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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